【1】
傅俪打开门,看到来人是尚霆的时候愣了一下。
久别重逢,没想到尚霆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得对我负责。”
看到他背后拖着的行李箱,听到他略带哀怨的语气,傅俪受到了惊吓,她抓耳挠腮想了好半天,始终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更不曾酒后乱性非礼过他。而尚霆趁她不备,闯入屋内,一点儿也不见外似的,在沙发上坐下,双手交握,手肘撑着茶几上,非常严肃地对她说,“这次归因新书的封面是不是你做的?”
傅俪点头,警惕地看着他。
尚霆也认真地望着她,不说话。鉴于他有着多次搅了她的好事的黑历史,突然提起这么一桩她近期做过的最有成就感的事,傅俪心里不免有点打鼓。
那张封面是为男神归因而做,若是采纳奖励丰厚。尤其这张封面折腾了她极久,龟毛挑剔的主编在连毙无数版封面后,终于敲定了一版。如今尚霆在她的面前提到这个封面……
妈蛋,他不会从中作梗吧!
然而,她猜中了开始却没有猜中结局。下一秒,尚霆幽幽地说:“自从你给归因,也就是我——”
等下,她听到了什么?尚霆是归因?他是那个才华横溢、堪称鬼才的……归因?开玩笑吧这是!
“我从来就不知道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傅俪干笑,打断他,坚决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即便尚霆的文辞确实很不错。
“我骗你做什么?当然这不是我今天来这里的重点,重点是——”他顿了顿,继续道,“自从你给我做了这个封面后,我就觉得灵感开始枯竭,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各种宣传已经推出,部分网站已经开始预售,要是这时候我告诉我的责编,我坑了怎么办?”
傅俪脑海里迅速地将归因大神暴露在公众面前的信息过滤了一遍,几乎重合之后,心里已有几分相信尚霆便是归因了,即便她非常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傅俪假装镇静道:“没事,你坑了你的责编,你的boss一定追杀你,不过,这和我没什么直接关系吧?”
“哦,这样吗?”尚霆掀起嘴角一笑,他的嘴里冒出了几个名字。
中心思想大抵是傅俪的基友圈流传着一个传说,即她做的封面自带诅咒。玉蝉同学央求傅俪做了一张封面,原来文思如泉涌,后来看到封面,觉得美不胜收的同时,灵感掉了个精光。
陈家豆皮偏不信邪,想要打破傅俪封面的诅咒,顶住她做的封面的压力,立志一定要把手头的文写完,据说现在前途未卜……不,前不久正式宣布弃坑。
总之,每张封面背后总有着哀嚎遍野。
尚霆表情高贵冷艳地总结道:“一个身负封面诅咒的美编如何能当个好美编!傅俪同学,你没有自知之明出来祸害人间也就罢了!如今还想死不认账?!”
“……”傅俪坚决捍卫尊严,无奈地耸耸肩,“只有我的熟人用了我做的封面才会坑文的!”
他冷冷一哼,道:“我不是熟人?”
“这些事件只是凑巧好吗,谁知道归因是你……”傅俪讪讪地说到。
尚霆看着她,一脸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的模样。
傅俪还是软了下来,无力道,“你要我怎样?”
尚霆换了个姿势,倚靠在沙发上,看上去悠闲自在的样子:“反正你必须负责。如今我的责编已经堵在我的家门口了,所以,麻烦你腾出个房间。”
“不行!”傅俪果断拒绝。
“哦,那我们来谈谈我弃坑的后果吧。”尚霆微笑着看着她。
【2】
傅俪还是妥协了。
她联系了归因的责编,问到文稿进度的时候,对方发了个怒气腾
腾拿刀的表情:求别提!傅俪抬眼看了看一旁优哉游哉地陷在沙发里玩手机的尚霆,转过头继续看电脑屏幕的时候,对方已经刷了满屏的对话:简直是血泪史啊!你知道吗?从来不拖稿的归因居然拖稿了!他欺骗我说要去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写稿,等交稿时间一到就发我稿子。结果!那个文档不到100KB!100KB你知道多少吗!就给我一万字!一万字!
难道冥冥之中她做的封面的诅咒再度应验了?为什么没有愧疚感还有一点儿的小自豪?不对!这种情绪绝对不能有!明明她自己也很期待归因的新书……
傅俪叹了一口气,走到尚霆的前面,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稿子给交了?”
她心里勉强将归因同尚霆重合在一起,虽然这人的外表无可挑剔,若是在公众面前爆照,这颜估计能吸引好一批的女粉丝,只是……归因他怎么就是尚霆了呢?
傅俪心里正纠结着,尚霆懒洋洋地指了下他的脑袋,道:“这得看灵感。”
当晚,尚霆借着采风为理由,连夜把傅俪的行礼打包。隔日一大早,傅俪还睡得迷糊的时候,有人把她的被子给拽起来。
傅俪死命拉着的同时睁开还惺忪的睡眼,尚霆那英俊得不能直视的脸庞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傅俪的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神智回笼,一脚把尚霆给踹开,骂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子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吗?!要是我有裸睡的习惯你要怎样?!你负责吗?”
他的视线朝着傅俪的身上打转了几圈,傅俪努力地用被子捂住自己。尚霆很无奈:“傅俪同学,你觉得你需要被人负责吗?”
傅俪想起从前他曾经不假辞色地嘲笑过她的身材……而如今,居然还学着如此委婉地嘲笑了!嘲讽技能升级了啊。
没想到下一秒便听到尚霆啧啧地说:“傅俪,反正前几年的时候我说过,要是你在三十岁之前没把自己给嫁出去,我就勉为其难补偿你,把你给娶回家,反正到头来你都需要我负责,不是吗?”
“谁要你负责?”提到这个傅俪就来气。
尚霆拆散她和第一个男友后,就可怜巴巴地对着她这样说过。拆散她和第二个男友后,他也一脸愧疚地对着她这样说过。
那天,傅俪暗恋已久的男神来向她表白的时候,尚霆手里握着一束玫瑰出现在她的面前,大庭广众之下将花扔给傅俪,再度破坏了傅俪的一桩好事。事后尚霆还理直气壮地解释:“别误会。别的女生给我的花,没地方放。这玫瑰绝对不是送给你的。”
于是,在尚霆的破坏下,傅俪就没有顺利地谈过一次恋爱!
往事不堪回首啊!
【3】
尚霆驱车带着傅俪来到了目的地,看着那一堆低矮的房屋,她不禁想到“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这样的诗句,尚霆却自豪地解释:“你知道的,《蝉鸣》这本书的时代背景比较有历史的沉淀性,所以必须要来这种地方收集故事,挖掘人类心灵深处的感悟。”
晚上,傅俪和当地具有历史沉淀感的蚊虫进行了一番交谈,并且生擒数只蚊虫,半夜潜伏进了尚霆的房间,准备偷偷摸摸地将那蚊子放进他的被窝。
谁知刚刚掀开被窝,竟看到一个满头大汗、蜷缩着身体、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的尚霆,傅俪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额头,发现温度灼热得吓人。
刚到这种地方就发起了高烧,真是磨人的小尚霆啊。傅俪一靠近,尚霆就如同牛皮糖一样黏在她的身上,那灼热得烫人的温度令傅俪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还好,不过是片刻,尚霆便放开了她。他半睁着眼,定定地看着她,那样子带着几分的迷糊。突然,他叫起她的名字:“俪俪,俪俪……”。
傅俪定定地看着他,四目相对间,尚霆支吾了几声,道:“傅俪,我才不喜欢你。”
“……”尼玛,鬼才喜欢你。
傅俪心里愤怒,正要反驳几句,尚霆却继续闭上了眼睛。无奈之下,她只能连夜将他送往当地的医院。
十分凑巧,傅俪在那个地方见到了她平生最不想见到的人,何马莉,也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对方拥有一个注定同傅俪狭路相逢的身份,同傅俪还有一段不甚美好的过往。
她,恰是尚霆念念不忘的前任。
何马莉冲着傅俪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道:“好久不见,傅俪。”
【4】
送医院还算是比较及时,尚霆并无什么大碍。
尚霆醒来的时候,看了看傅俪,又转头看向在一旁的何马莉,倒是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懒懒地打了个招呼,道:“好巧,你也在这家医院工作。”
一点儿也不像是久别重逢的前情侣。
傅俪觉得眼前这种景象在眼里硌得慌,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了出去。在病房外头的木椅上,她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一台电脑坐在那儿。傅俪慢慢地走过去,那个男人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傅俪瞟了眼他的电脑屏幕,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文档的标题名《蝉鸣》和作者名归因。
傅俪哆嗦了一下,拼命地说服自己:也许他只是归因的责编,而不是归因本人。
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傅俪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是……归因?写《未明城》的那个归因?”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才应该是傅俪脑海中的归因的形象:戴着无框眼镜,嘴角噙着一分淡而温雅的微笑,一点儿也没有违和感。
见到真正的男神的开心暂时抑制了她被尚霆欺骗的愤怒,她道:“我特别喜欢你的作品,尤其是《未明城》……我、那个……《蝉鸣》的封面是我做的。”
“谢谢,我很喜欢。”归因夸赞道。
和归因聊了许久,傅俪才恋恋不舍地回了病房。
忍着愤怒,傅俪继续听着尚霆重复他的歪理。因为她导致他灵感丢失,以至于他不得不去那地方采风,这才导致他发了这场高烧,所以傅俪必须留下来照顾他。
傅俪始终不明白尚霆的动机是什么,于是只能够假装他真的是她的男神归因一样地屈从他,至少在这样的时间段里,尚霆的世界是围绕着她转的。
然而……
傅俪发现自己错了。当她发现何马莉经常同尚霆旁若无人地聊着天的时候,她分分钟都想要将尚霆欺瞒她的事情给揭穿。当病房的四周没其他人的时候,傅俪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尚霆!你要和何马莉秀恩爱,请不要在我面前好吗?”
尚霆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为什么?”
傅俪撇撇嘴。她不喜欢何马莉,非常讨厌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尚霆像误会了什么似的,静静地笑了:“我知道了。”
【5】
傅俪觉得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尚霆同学跟何马莉除了言语交流,竟开始眉目传情了。她觉得自己像个大型的电灯泡,难堪又受人瞩目。不过幸好,还有归因。
原本归因出现在医院这种地方,让傅俪有些担心他是否有什么顽疾,但是归因解释,只是为了下本书而寻求素材。这样,她就放心了。
尚霆的高烧已经好了不少,却死赖在医院里不肯走。傅俪严重怀疑尚霆想跟何马莉旧情复燃,对方却始终欲擒故纵,不肯答应他。
尚霆悠闲地靠在病床上玩着手机,然后瞅了傅俪给他打的盒饭一眼,道:“咦,怎么没有爱心鸡汤?”
“你想太多!”傅俪白了他一眼。
尚霆盯着手机的屏幕,深情并茂地念着:“归因sama简直是精神支柱啊!寂夜里头的璀璨繁星啊!嗷嗷嗷,神马时候能攻下大大,扑倒大大啊!娶夫当娶归因大啊!”
他抬头哀怨地看了傅俪一眼,道:“如今你的归因sama躺在病床上,你居然连爱心鸡汤也不肯做?”
傅俪听到前面就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她月前发的一条微博吗?那个仅在二次元里发各种各样掉节操的微博……
尼玛……这样被人把微博的内容念出来简直是太羞耻了!尤其对方是一脸不忍直视的样子!而且,真正的归因大神就在方圆一里之内,说不准就在门外走过呢!尚霆居然能装归因装得这么顺其自然。
傅俪咻地跳起来,想一把抢过尚霆的手机。尚霆躲躲闪闪,情急之下,傅俪居然压在了他的身上……
尚霆不但没有将傅俪从他的身上推开,反而伸出一只手,将她圈在他的怀里。
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的气息的时候,傅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跳开,居然就愣愣地保持那样的动作,心跳如鼓。
她的脸烫得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这种心跳失控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种局促不安的感觉又是闹怎样!
尚霆安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幽深如同深潭,只消一眼就让人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同时,他的声音传到耳边:“傅俪,既然你要投怀送抱,我就满足你吧!”
然后,她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傅俪,我喜欢你,我们能不能试试?”
尚霆说完笑了,色若春华,璀璨动人心。傅俪仿佛产生了幻觉,整个世界的颜色像是鲜艳亮堂起来,她正要说什么,却看到病房的门被推开,何马莉那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一板一眼地说:“查房。”
傅俪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距离尚霆一步之外。尽管此时,傅俪非常希望尚霆能继续拥抱她,或者牵起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但是并没有,尚霆只是恢复了一贯的懒散,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在何马莉冰冷的目光的注视下,傅俪竟有种破坏别人感情的愧疚感。
【6】
何马莉除了眼神警告以外,私下无人的时候也对傅俪进行了言语的警告:“你也看出来了,尚霆在和我闹别扭,他恐怕是想借你让我吃醋,然后让我主动妥协。”
何马莉笑得文雅大方,像是家教非常良好的千金小姐,尽管她和傅俪一样来自穷山僻壤。
“何马莉,你的脑洞能不能别那么大啊?”
那个晚上傅俪睡得非常不好,半梦半醒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又仿佛回到了孩提的时候,青山绿水,鸡鸣犬吠。
傅俪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父母常年不在家。何马莉是她的邻居,从小到大都和她气场不合,各种恶语相向。她内心敏感,只能无可奈何地将那些委屈藏在心里,同时深深地厌恶何马莉。
后来,父母白手起家,创下半壁江山,接傅俪进城。离开那地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同时又觉得自己同这个五光十色的城市格格不入。
那时年轻,因为卑微,所以更加喜欢用自负来掩藏自己。喜欢尚霆,也只敢用目光追随他的身影,一如既往地暗恋,因为觉得他是极其炽热的阳光。
所以后来看到尚霆和何马莉在一起的时候,她很难接受。她做了恰如恶毒女配做的事情,跑到何马莉的面前对她说:“我觉得你非常配不上尚霆。”
何马莉是怎么回答她的呢?她说:“没事,我有他喜欢就够了。”
傅俪冷哼:“你和他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钱?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呀,反正我现在多得是钱。”
何马莉像是看穿了她,道:“傅俪,你喜欢他吧?”
“谁喜欢他?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傅俪如同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立马炸毛,又补充了一句,“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上尚霆。”
她急于否认,并没有注意到尚霆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后面。尚霆久久不出声,然后笑了下,对她说:“喂,傅俪同学,你这也太双重标准了吧,只允许你找男朋友,不允许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尚霆说这话的时候依然笑着,但是傅俪却从中看出了他对何马莉的维护之意。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他对何马莉的态度同以前对其他女友的态度都不一样,他是真的喜欢何马莉吧。
从那之后,尚霆彻底地将她晾在了一边,和何马莉各种秀恩爱。
那年他们道别的时候,何马莉特地支开尚霆,对她说:“傅俪,你应该是个挺自尊自爱的姑娘吧,所以,适可而止哦。尚霆是我的男友,我不喜欢你离他太近。”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
尚霆出国后,傅俪便和他断绝了联系。
傅俪醒来后,出去端了杯水。她双目发直,怔怔地看着雾气慢慢升腾。耳畔有呢喃的声音,似乎尚霆在喊着谁的名字。傅俪凑到他的唇边一听,竟然是何马莉三个字。
她遍体生寒。
其实,这种半梦半醒时说的话才是最真实的话吧。
他在梦里叫着何马莉的名字,他在梦里说:傅俪,我不喜欢你。
所以……真相是什么?
她的脑海里闪过何马莉的话:“傅俪,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不好意思让你搅入了。”
白天的时候她嗤之以鼻,但在这样深沉的夜色中,她竟发现无从反驳。
也许,如今他真的如同何马莉所说,是在和何马莉闹别扭,她只是他的道具。
因为那年的她,独立于他们的世界之外,是那么难堪。
【7】
第二天傅俪起了个大早,留了张纸条后,离开了医院。
公司已经催了她不下五遍。如今公司里美编缺成狗,少了她一个,剩下的都嚎得哀鸿遍野。作为设计师,她向来在任务紧凑的时候忙成狗,熬夜加班司空见惯。就这样,傅俪和尚霆又疏于联系起来。
这段时间唯一让傅俪开心的事情便是又见到了归因大神。归因居然亲自来了公司,为了督促新书的进度,还邀请傅俪一起吃饭。
她特地从家里抱了一堆归因的书,双眼冒着星星地让他签名,求他剧透先前系列文的进度、人物的结局命运。就在饭要吃完的时候,归因突然对她说:“其实我对你还挺有好感的,我也正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整日里埋头写作,遇到的人不多,看到你觉得还挺合适的,我们要不然试试吧?从今往后,我的每本书的封面都由你来做,可好?”
傅俪抬头看他,他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她心里不合时宜地想:若是归因的封面都由我来做,是否今后世间再无归因大神?或者,《蝉鸣》成为归因的绝笔?
所谓的封面的诅咒,有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拖稿的借口而已。
想到这里,傅俪不禁笑了起来。谁知道这笑落在别人的视线里,碍着了别人的眼。
尚霆在远处轻咳了一声,走到她的面前,不由分说地将傅俪从位置上拉离,他的神色冷得要命。
傅俪从来就没有见到过尚霆这般冷淡又带着愠怒的神情。
他狠狠地摔开她的手:“傅俪,你什么意思?”
“和人吃个饭而已。”傅俪的语气亦不善,“尚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打搅我的好事?以往我都没计较,这次能不能请你离得远一点?”
她真是受够了。他若是真的喜欢她,搅她好事千百遍也无妨。
可是,每回都是拆散了她和其他男人之后施施然地跑开。
对,尚霆是和她表白过,但是他的表白,当时听起来是很诚恳,但是一旦何马莉出现,他的态度便发生了转变。那种时候,她便觉得他俩的心再度相隔千里。
“我看你是铁了心要和他在一起了吧?”尚霆冷笑道,“这种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是又如何?至少他是我的男神归因。”
“原来你都知道了啊!怪不得你对我的态度峰回路转,原来是发现我不是归因了啊。”尚霆道,“不过是一个二次元的男神而已,值得你在我对你表白后,连个回应也不给,然后急呼呼地对他投怀送抱吗?”
尚霆说到投怀送抱四个字的时候,傅俪的脸热辣辣地红了起来,如同被扇了耳光一样难堪。
她哑着声音道:“这不用你管。至少你不是那个我追了三年、爱了三年的归因。这一点,你就输给了他。而且他说了,今后的新书的封面都由我来做,你能吗?你不能!”
“哦~”他怒极反笑,“我告诉你,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你也不会有。”甩下这句话后,尚霆扬长而去。
傅俪意兴阑珊地回了桌子。看着傅俪难受的样子,归因提议要送她回家,却被她拒绝了。
归因一直那样温和而绅士地笑着,并不知道他们争吵激烈是因为他。
她想,倘若她不是喜欢着尚霆,她就一定接受他了。
【8】
当接到编辑的电话的时候,傅俪才明白了尚霆最后甩下来的那句话的含义。编辑对她说:“傅俪,那本《蝉鸣》封面的底图是哪儿来的?我昨天将封面的最终定稿发到微博上,现在都准备下厂印刷了,居然有问题,微博上都掐成一堆了。”
傅俪一边拿着电话,一边刷开微博,铺天盖地的艾特,都是唾骂她的微博。
那张封面的底图除了色调之外,跟已经开始销售的另一本图书几乎一模一样,同样是一只蝉,背后是深渊,深渊中破出了日光,甚至连封面的排版样式都差不多。
撞图撞成这样……让人很难相信这只是巧合。
根据时间发布的早晚,显然是《蝉鸣》的封面“抄袭”了另外一本。公司曾试图挽救,想买到那张底图的版权,然而那个摄影师拒绝得十分坚决,甚至发了个微博斥责公司这一行为,称公司不尊重作者的版权,等用了别人的作品后才支付廉价的版权费。他表示不接受,希望某公司趁早替换掉封面。
编辑非常遗憾地告诉傅俪:“《蝉鸣》的封面不能采纳了。”
她道:“那先前被拍掉的几个版本可以应下急吗?或者我连夜再赶出几个版本?”
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淡淡道:“不用了,我们这边会另外请人设计封面的。”
傅俪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心里凉成了一片。
这绝对是傅俪设计史上的一个污点,是她设计生涯的一个分水岭。
她刷着微博,越发觉得前途无光起来。
而更糟糕的是,有流言甚嚣尘上:归因所有的文都是代笔,请枪手而写的。有人嘲讽说,封面抄袭,原来连作品都是抄袭,尤其是他的成名之作——《未明城》,连主体的框架都是代笔。一时间归因的“代笔门”刷上了热门微博,占据了热门话题排行榜第一位。
傅俪想起尚霆的话,觉得他这次从中作梗做得大发了。
【9】
傅俪把自己关在房里,关了三天三夜,等到精神好点了,才懒懒地打开门,准备去外头走走。
她一打开门,就看到尚霆站在门口。看到一脸憔悴的傅俪,尚霆脸上的担忧一闪而过。
“你怎么在这儿?看我的笑话吗?。”
“你以为是我做的?”尚霆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件荒谬之极的事情,“我真是……我真是白操心,还担心你不接电话出了什么事。”
傅俪摸了摸裤袋,这些天她没去管手机,不知何时关机了。
她淡淡道:“如你所愿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以为我真的那么神通广大,可以杜撰出归因代笔的事情?分明便是他这么干过。”尚霆冷笑道,“况且,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是什么人?我是绝对不会拿你的事业开玩笑的。”
这些天郁结在心,到现在终于爆发出来,傅俪吼道:“鬼知道你是怎样的人!《蝉鸣》的封面底图是我跑到实地去拍摄的,后期加工也是我自己亲自做的,我为了这张封面连续半个月不停歇,做梦都想着怎么完成这张封面。好不容易完成了,他们却告诉我不用了,现在微博上的网友们也各种‘掐’我。你说哪里会有人这么凑巧,底图、后期排版都撞上了?这分明就是有人把我的源文件拿走另行加工了。”
“你觉得,我千里迢迢跑到你这里,然后要你对我负责,实际上是心怀不轨,只为了拿到你的那张封面的源文件,然后卧薪尝胆,一朝诬陷你?”尚霆怒极反笑,“你觉得,我有这个必要?”
傅俪知道这显然不可能,尚霆用不着这样对付她,然而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好像谁都可以成为她的怀疑对象,包括尚霆。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让我在设计史上染上污点?”傅俪问道。
“我不知道。”
傅俪慢慢冷静下来,道:“那你说,冒充我的男神再度闯入我的生活,你是为了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任何动机。难不成,你想说的是你喜欢我?”
“我说……”尚霆顿了顿,倒是避开了话题,“你知道为什么我想着冒充他吗?因为《未明城》的主体框架是我写的,你们所称赞的亮点设定也是我想出来的,所以当我让他这回将完整的稿子延迟交上去,造成要长期拖稿的假象时,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你信吗?”
傅俪当然不相信,但是她并没有出声反驳。
尚霆轻笑一声,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的资料和他重合极多吗?因为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曾和他一起合租。当初我将《未明城》的构思写在笔记本上,落在了家里。很久以后我才发现,这个构思被完善成了一本书,而书的作者叫归因。毕竟他算是我那时候不多的朋友之一,我也就忍下去了,但是后来……”
尚霆直视着傅俪,眼神灼热到让她想要闪避,然而他却强行要求她看着他的眼睛。
尚霆继续道:“后来,我无法看着我喜欢的人在微博上整天对着‘归因’抒发好感,因为《未明城》。我无法接受我在现实中败给‘归因’,因为《未明城》。我更加无法忍受他打着你喜欢的作家的旗号跑来勾搭你,追求你。原来我是不屑拿此当做为自己加分的条件,但是现在……不得不说了。”
“如果我说,这次来只是为了追你,你信吗?”
尚霆低沉的声音穿过她的耳膜,震动了她的心。可她唯有苦笑,这原本应当是让她非常雀跃的消息,如今她却不觉得多么欢喜。傅俪摇摇头:“我不信。尚霆,其实你喜欢的是何马莉吧。你不用特地让我掺和进去的。”
“只允许你和归因在一起,就不允许我和何马莉在一起?”尚霆有一瞬的沉默,又像是跳脚一样道,“不对,不允许我拿她来气气你?”
傅俪终于把那件羞于启齿的事情说了出来:“你还记得那年你和何马莉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去找过你一次吗?那一次,我曾经想鼓起勇气和你说,我喜欢你,要追求你。可是……我永远记得你和何马莉两个秀恩爱,把我晾在一边的场景。这些年不论你是始终如一,还是现在旧情难忘,总之,你别骗我了。你在睡梦中甚至叫了她的名字,这怎么让我相信?”
“骗你做什么?你以为我每次拆散你和那些个碍眼的家伙是闲得无聊?还不是老子喜欢你又不想主动向你表白。那次……那次我只是生气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又被一个臭小子给表白了,所以,一时愠怒难当。”尚霆像是蓦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收音,又说道,“我在梦里提到她?你确定?”
一提到这个她就生气,那天刚刚对她表白完,晚上睡梦里就喊着别人的名字。
尚霆努力地想了想,道:“那我做的绝对是个噩梦。我要是喜欢何马莉,睡梦里要叫也是叫她马莉,哪里会连名带姓地叫?而且你仔细想想,我叫她的时候那语气是不是比较凶神恶煞?”
见她仍然是不信的样子,尚霆又说:“好吧,这是我理亏,但是这是不是证明你对我的表白不是无动于衷,我在你的眼里的魅力不为负值?”
听到他这样诚恳又略带调侃的话,傅俪心里的郁气算是消散了不少,“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一定要和何马莉搅在一起。”
“因为我跟其他的女的在一起,你向来是无动于衷的,除了何马莉,所以我只能用她来激你,却没想到弄巧成拙。我知道这对你和她都不公平……但是请原谅我的不成熟。倘若你不喜欢她,我以后再也不和她在一起了,行吗?”尚霆微笑起来,道,“傅俪,我很开心,至少你会为我吃醋,会在乎我。”
傅俪心里的乌云开始慢慢散去,露出了一点儿的阳光,开始止不住地因为他的话而欢喜。
她的脑海里有非常多的疑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尚霆以为她仍因为封面的事情而忧愁,便安抚傅俪:“不管现在的局面是多么糟糕,总会过去的。等那时候……再来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情吧。”
【10】
后来傅俪发现,就封面一事,她果然是把气乱撒在了尚霆的身上。封面的事是公司内部出了问题而引起的。因为编辑内部的矛盾,上交的封面的底稿被编辑部的人泄露给敌对公司,最后才有了那一场风波。
公司采取了危机公关,在没下厂前撤换了封面,并及时声明那只是暂拟的草稿封面,这样才弥补了一些损失。
归因的枪手事件,也因没有受害的当事人出来讨伐,最后不了了之。即便他的名誉受损,但是对他的影响也没有想象中的大。
在风波平息的第二天,傅俪见到了归因,他向傅俪说出了真相。
“我对你一直都很好奇。你知道为什么那篇文会叫《未明城》吗?我本不应该保留这个题目的,但是看到尚霆在笔记本里写的那句话:那个女孩是我生命里的光,只要她存在,这座城市就是光亮的。一旦她不在,到处都是一片黑暗,我还是留下了它。后来我知道,那个人就是你。我看到尚霆微博关注的人的名单里,只有你一个;聊天工具里,也特地给你建了只属于你一人的分组。”
“对于借用他的构思这件事情,我对他一直是愧疚的。当初我想将《未明城》的一半稿酬打给尚霆,他却拒绝了。我知道他喜欢你,却从来不付诸行动。出于对你的好奇,我接近你,并希望他能够按捺不住,主动出击。后来,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
傅俪出咖啡馆的时候,就看到尚霆站在不远处,迎着阳光,身姿挺拔。
傅俪冲着他微笑。
尚霆迎面走了过来,道:“我还要再追你一次吗?”
傅俪含着笑,点点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