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焰柔点了招牌的几道菜，记得谢辰爱吃鱼又怕腥味，特地嘱咐一番。其实小二认得他是熟客，她不说，他也知道该怎交代厨房。

蒙焰柔的夫君江鄞刚升了京兆府的尹，与她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与谢辰也十分熟络。客气话不必说，悠闲坐在窗边，拿着柄随身佩戴的宝石匕首把玩。

“你日曾看见燕王世子？”

谢辰本就在想蔺长星三个字，听这话立即抬头，一颗心被拧起来，怎都平静不来。

淡声答：“看见了一面。”

蒙焰柔挨着谢辰坐，兴致：“我日顾着玩，没多看，怎样怎样，模样如何？”

谢辰情绪不高，“还好。”

江鄞把话接过去，想起家妹妹的反应，摇头晃脑：“清俊风流，仪态不凡。见人先是三分笑意，没有半点架子，性子被江南水乡养得温润如玉，日不知多姑娘倾了心。”

温润如玉？

谢辰在心里冷哼了声。

“那燕王府的金门槛还不被踏破了。”

“谁说不是。”江鄞惋惜道，“这是个香饽饽，惜啊，陛和燕王绝不会轻易便宜人。”

蒙焰柔跟江鄞说了半日，见谢辰压根没搭腔的意思，平日再寡言也不是这个样子。

女子垂首，抱臂环住己，靠在椅背上愣神。烛火照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无端生了几分郁。

蒙焰柔蹙眉问：“辰辰，日谁惹你不高兴了？”

谢辰猝不及防，回过神，抬头朝蒙焰柔笑了：“没人。”

这笑假得厉害，落进蒙焰柔眼里，就像在拿她当傻子哄。她立即翻了个白眼，“你从马球赛上就不对劲，失魂落魄的，是谁说了不中听的话？”

谢辰还是摇头，“只是累了。”

蒙宴柔半信半疑，凑过去两手环住她的脖子，一如她年时：“谁欺负你，不要忍着，我让江鄞去打死他，再抓他进牢。”

江鄞立即配合地活动筋骨，手指捏的嘎嘎响，脸上露“我是猛士”的狂妄。

谢辰不挣扎，任她勒着，被夫妇俩闹得直发笑，心情微微转好。秀眉轻挑，故作嚣张道：“宴京城谁不要命了敢欺负我？夫人多虑了。”

这倒是，谢辰是皇后娘娘唯一的侄女，国公府的宝贝。便是真有人管不住嘴，为了项上人头，也万不敢到她面前乱讲话。

蒙焰柔只是怕她误听了不中听的话，白白地气坏身子，偏这人有时候是个闷葫芦，什也问不来。

“不许骗我啊！”

“不敢。”

谢辰不愿扫兴，怕他俩担心己，吃饭时特地活络许多，捡了几件国公府的趣事来说。例如侄子谢几轲已经年满十六岁了，还动辄被她二哥二嫂联合撵着满府打，惨到极点。

蒙焰柔笑，指着江鄞道：“十六岁算什，你问问他，前两天还因事情没办好，被他爹狠踹了一脚呢。”

江鄞捂住脸：“给我留点脸面！”

“这话你该跟公公去说，那满院子的人，我瞧着都害臊。”

三人边谈边吃，很快过了酉时，都有些意犹未尽，但二十年的交情不在这一时。

江鄞骑着马，将谢辰送回国公府，蒙焰柔与谢辰坐在马车里。

谢辰进府前，蒙焰柔喊住她：“谢辰，有事别憋着。心情不爽要打架，随时来江府找我，听到没有？”

江鄞笑：“你打，我袖手旁观，绝不偏颇。”

“多大的人了，谁要与你打架。”谢辰不免动容，心底温热，挥了挥手，“两位早些回去吧。”

蒙宴柔撇撇嘴，指着谢辰进去的侧门，“我还是觉得她不对劲。”

江鄞重重叹了气：“夫人，你多虑了！”若是对他也这般上心，他就感恩戴德了。

入睡前，谢辰将素织叫到床边坐。素织不明所以，“姑娘吩咐，我站着听就好。”

“没人在拘泥什，坐，我有要紧事。”

素织乖巧地坐在床边，“姑娘说吧。”

“我天，碰见燕王世子了。”谢辰抱膝靠在床头，语气淡然。

“哦。”素织长着张鹅蛋小脸，眼睛大而明亮，笑着问：“世子怎了？”

谢辰顿了顿，恍惚道：“他是南州的常星。”

“常公子？”素织笑不来了，想了想，不相信道：“怎会呢，常公子若是王府的世子爷，还会连饭钱和住宿钱都没有吗？他明明说己无处去，父母不在身边，无亲无靠……”

谢辰平静地说：“我被骗了。”

“骗我的……他图什？”素织鼓着嘴，觉得纳闷。

谢辰不语，指腹轻抚着寑衣上的绣花，柔荑纤细白皙，好似美玉。

‌‎‍‌美‎‍人‍​‌‎­仅是这样静静发呆，也仙得让人不敢沾染，挪不开眼。素织看着她，忽而灵光一闪。

想到她匆匆离开南州的那日，姑娘满脸憔悴之色，以及脖颈上脂粉都压不住的红痕。

谢辰那天彻夜未回房点灯，隔日又急着要走，素织隐约知道发生了什。

半路上，见谢辰脸色实在难看，放心不，忍着羞意问：“姑娘，有哪不舒服？实在不成，咱个镇子歇脚，寻个女大夫开些药。”

谢辰眼皮未抬，表情恹恹的，好半会才吐一个字：“疼。”

她的性子让她不常诉苦，在外几乎没喊过疼，素织听了更慌，“疼得厉害是不是，都怪奴婢不仔细，现在才问。姑娘哪里疼，是……”

她张了张，没好意思问来，大概知道那是她没法说的地方。

谢辰却低头笑了，“胸，素织，我心里疼得厉害，就像被人剜走了一块。大夫有什用，大夫只会开苦药，救不了我。”说到后面，她甚至有一点哽咽，偏偏还在笑着。

“姑娘……”素织心疼得说不话，只轻轻地替她拍着背。

谢辰继续

顾道：“一百两银子，若是不吃喝嫖赌，他省着点，也过的不错吧。我想多给些的，怕他不在，不给我又放心不。”

“姑娘放心，够他用了的。”

那是谢辰最后一次在素织面前提蔺长星，回到京城后，她再也没说过一句。

素织将前因后果一串，面上看着还算镇定，悄悄握拳，内心发公鸡打鸣般的尖叫，恨不得去绕着院子跑两圈。

啊啊啊啊啊，娘啊，他当初图的该不会就是人吧！！！

谢辰现在心烦意乱，根本不愿去想蔺长星图什，压烦闷情绪，“所以，回见到他，装作不认识便好，一定不要多搭理。”

素织向来听话，如临大敌地连连点头。没敢问的话是，若他死缠烂打呢，她不搭理管用吗？

夜半时，谢辰翻了个身，片刻后茫然睁开眼。

这是国公府，不是南州邻水的客栈，这也没有蔺长星。

她醒过神来，床给己倒了凉茶，一饮而尽后，苦恼地叹了气。

究竟是鬩怔了，统共与那人十多天的相处，她梦了何止十天。

梦里他有两幅模样。一面乖得厉害，懵懂干净，有的是法子招她疼惜；一面孟浪霸道，将她按在枕上，任凭她求饶也不停，狠心折磨她一夜。

一想到那夜的荒唐事，她羞耻之余怕得慌。别再让她看见他了，且让她缓缓。

第4章 偶遇 不带半点情绪地朝他颔首

这一缓就到了五月十九，谢辰三哥谢潺过生辰。原定好在府中摆晚宴，己家人一起吃顿饭，若想热闹些再点两戏。

谢潺却推说大理寺近来案子多，他身为卿脱不开身，晚上还要在那边熬着，连回府睡觉都不。于是生辰宴改在中午。

谢辰跟谢潺在去入席的路上遇见，谢潺日身穿身朱色鹤纹的锦袍，倒有寿星的样子。

然面上却不情愿：“本来要我说，大家忘了便罢，也没什过头，咱一家人哪天不聚在一起吃饭。想到年你生辰未归京，独一人在外，我这做哥哥的心里就难受。”

谢辰劝他：“三哥过三哥的生辰，想我干什。我又不是小姑娘了，难道还会计较这个？”

“怎不是小姑娘，辰辰，三哥心里，你永远长不大。”

谢潺比起两位哥哥，心思更细，跟谢辰的脾气也是最像。谢辰年的生辰为何不在家里过，独躲在南州，他比谁都清楚。

她年二十了，不再是十几岁的时候，这个生辰不是喜庆，是往她的心上扎针。

或许等她过了三十，十，她会平静地对待年龄的增长。但在她二十岁的这几年，她再怎淡然，也做不到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