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似乎更多了,皮革味、马骚味、胭脂香粉味……各种气味搅和在一起,熏得陈雨过有些头痛。
“水儿,你等等啊……”陈雨过有些急了。无奈她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人潮里,而一心念着炸酱面的水儿也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喊声。
“让一让,麻烦借个路……”陈雨过一边大喊,一边试图挤过去。
可不知为什么,人人都在奋力往前挤,力气不够的陈雨过很悲惨的又被挤回原来的那半边街。
“阿姐你在哪……”隐隐的,她似乎听见妹妹在对面喊。
“我在这里!水儿你别怕,阿姐马上过去找你……”陈雨过拼命喊,可她的声音很快又被吞没了。
“哇!好威风啊!”
“威风是自然的啦!这来的可是青天大人啊!”
“就是敢和敖昭廷对着干的那个青天……”
“嘘!你活得不耐烦啦?九王爷的名谓是你随便能喊的吗?!”身旁的人赶紧捂住那人的大嘴巴。
“唔……”
老百姓都知道,如今皇帝年幼,朝政被九王爷把持。
九王爷手下人仗着王爷的势力作威作福,大伙儿都是敢怒不敢言。就在满朝文武都对九王爷唯唯诺诺的时候,偏偏这位青天大人敢在当堂和九王爷呛声,这事传到民间,他自然也被当成了偶像。
他们后面还说了什么,陈雨过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她的脑子直转着“青天大人”、“敢和敖昭廷对着干”这几个字……嗯,敢和九王爷对着干的大官,一定能给阿爹申冤的。
跶跶马蹄声里,一队人马出现在长街的尽头。
陈雨过努力踮起脚尖,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从越来越响的马蹄声里推测出青天大人和他的人马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麻烦让一让!”
“让我过去!”
“……”
努力了好几次,可是看热闹的人群密密麻麻的,她根本就挤不过去。试了好几次都被“弹回”原地,她急中生智干脆蹲下身去,试着从人们的胯下钻过去。
而这次果然成功了!
大喜之下,陈雨过索性手足并用,从黑压压的人群之中奋力挤出去。
她钻、她钻、她钻钻钻……随着挡在前面的人腿越来越稀疏,她爬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蓦的,她的手忽然摸到什么毛茸茸的……
这是什么呀?陈雨过本能的揪住那毛茸茸的东西,下一刻愤怒的马嘶响彻她的耳际。
“咴……”愤怒的尖嘶声里,陈雨过只看见一只毛茸茸的腿朝自己飞踢过来,随后自己就腾云驾雾的……
*
“一切就都交给郁卿了,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郁卿,哀家看见你就像看见了你的父亲,想当年郁老卿家还在的时候……”
“……”
虽然离开皇宫已经有一阵子了,可是皇帝和太后的话仍在他脑袋里嗡嗡作响。郁青天忍不住揉一揉隐隐生痛的太阳穴,满眼都是疲惫。
虽然他入朝为官才两年,可是永远纷争不休的政事、年幼软弱的幼君、专横跋扈的太后、野心勃勃的王爷……这一切的一切已经让他心生厌倦了。如果不是答应了老父,他早就挂冠离去。
“天儿你一定要答应爹,替皇上守住江山。”
每次他心生倦怠的时候,清官老爹的话总会浮现在心头,就像一把沉重的大锁,将他牢牢的绑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
该死的,是谁规定了做爹的是青天,做儿子的就一定要做青天了?!
哼!他娘这辈子就是害在“青天”这两字上了。为了保持所谓的清廉,在穷乡僻壤里守了一辈子活寡不说,好不容易盼到了夫妻团圆,却又被一纸圣旨硬生生逼得天人两隔。
而他那个青天老爹自个儿替皇家卖了一辈子命不够,就连被那个昏君下令处死之前,还要拉着他的手逼他发誓替昏君的儿子卖命!
“青天大人来了!”
“我们的青天大人!”
“……”
听到轿外的欢呼声一阵接一阵,郁青天的面容一阵抽搐,牙齿也咬得格格作响。什么青天大人,这“青天”二字根本就是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
他郁青天其实恨死“青天”了!想得愤恨,郁青天狠狠的跺了跺脚。
听见跺脚声,轿夫还以为大人吩咐停轿,忙不迭的停下脚步、放下轿子。
“外面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停……”轿呢?郁青天才撩开轿帘,就看见一个不明物体朝自己飞来!
“大人,小心!”看见有东西威胁大人的安全,沈虎忙不迭的冲上前去拦截。
他猿臂一伸恰好就抓住了,憨厚的脸上才刚露出一抹笑意,只听“嘶啦”一声,破烂的衣衫被他抓在手里。
“怎么……”他本能的往后一退,却忘了自己身在轿中根本就避无可避!
下一刻,郁青天被不明飞行物砸了个正着。就着一声清脆的裂帛声,他连带那东西一起摔进了轿中,“砰”的一声砸在轿子的后壁上。
轿子挡不住这强烈的撞击,整个砸在地上,一时间尘土四起。
街上鸦雀无声。
“哦,搞什么鬼?!”郁青天的胸膛被狠狠撞了一下,后背狠狠的撞在轿子上,前后夹击好不疼痛。
“大人您怎么了?!大、大人……”
侍卫沈虎丢开手里的破布,冲过去要救人,谁想没看见大人却看见了被轿帘包裹住的一个大包,只有两只穿官靴的脚露在外面。
沈虎不由怔住了。
“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把我弄出去?!”庞大的包裹里传出郁青天气急败坏的声音。
“是,大人。”沈虎这才醒悟,赶紧动手救人。
等郁青天好不容易从包裹里钻出来,已经是官帽歪了、官服也变得皱巴巴的,就连那张白面无须的俊脸也不知在哪里蹭得一脸的黑。
“大人您没事就好。”虽然大人的脸已经黑得像包公似的,所幸没受什么伤,沈虎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
“怎么搞的?!”郁青天强抑制住内心的不快。
“大人,那家伙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惊了我的马。我、我一个没拉住就、就、就……”先前被惊了马的侍卫跑过来,满脸通红的解释。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侍卫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道。
该死的,又来了!郁青天直觉头痛。
“青天大老爷!”陈雨过刚才被马踢到半空时就吓得昏过去了,如今悠悠醒来回过神,一看见那袭红色的官袍,当即冲过去抓住不放了。
她在地上蹭得两手灰的手掌,立刻就在官服上留下两个黑呼呼的掌印。
“放开!”郁青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不放!”陈雨过的头昏得厉害,却仍记得能不能救回阿爹的性命就在此一举了,当下她不但没放手反而还抓得更紧了。
“放──”手!郁青天觉得自己的耐心在一点点的消失,而额角上的青筋则在突突直跳。
“对了,我的包袱呢?”她忽然发现先前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包袱不见了。那里面放着隔壁秀才大哥替她写的状纸,千万丢不得啊!
想到这,她也顾不了抓人了,低头找起包袱来。
地上没有,轿子里面没有,轿子下面也……她的包袱究竟在哪里?!陈雨过的目光直觉的转向来时路。
“喂,你要做什么……”沈虎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冲进了马队。
马儿受到惊吓骚动起来,嘶鸣连连。
“我的状纸、我的状……”陈雨过只顾埋头在马蹄子下苦苦寻觅。好几次那马蹄子就擦着她的脑袋瓜子落下,差一点就让她脑浆涂地了!
两旁看热闹的人见此情景不由惊叫连连,可是她自己却浑然不知,仍一个劲儿的在那里找着。
“该死!”郁青天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下。
“大人!”
“走开!”哇呀呀!他被这个莫名其妙飞过来砸在身上的小乞丐气疯掉了!
“保护大人!”沈虎一把没拦住,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郁青天气冲冲的走进马队中。
“保护大人,别让马伤了大人啊!”
“保护……”
其它侍卫也纷纷高喊。
多了个郁青天,马队里就更乱了。人叫马嘶混成一片,不时还响起连人带马摔在地上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