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万彩跑进来，气喘吁吁，话也说不明白了。

“小、小姐，南诏质、质子……”

豆卢宝眨了眨眼睛。

这账本是批量从纸铺子定制的，豆卢宝啪的一声把账本合上。

账本一翻面，那后面印着周周正正的字长条篆书字：万事亨通。

万彩断续说道，那南诏质子按照盟约来大安最后一年，日便是南诏质子入大安国都的日子。

豆卢宝紧张道，小满回来了？万彩摇摇头。

豆卢宝瞬间就闷去。

万彩赶紧道，这南诏新送来的质子倒是有意思。豆卢宝随便‘嗯’了一声。

万彩兴致不减，她道：“小姐不知，这南诏新来的质子竟是五个八九岁的娃娃！”

豆卢宝也是有些惊奇，她轻轻地‘哦’了一声。

也是最近才听说，这南诏国主与大安君主立君规矩不，是要在这几个娃娃里抽签，抽中谁了谁就是南诏未来国主。万彩又急忙道，而且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南诏国主请旨，要这五个娃娃放在靖国公府上养着……豆卢宝只觉一股气血往上涌，她与万彩惊道，你说什？万彩又道，听宫里的公公讲，皇帝不但意了，而且皇帝还说了，一切照旧，恐怕这五个娃娃的开销还得从咱的郡主月俸里走……豆卢宝眼前一黑，她揉了揉眉心，小声问万彩，此事当真？万彩面色为难，点了点头。好你个南诏国主，豆卢宝心里对乌满恨恨道，咱两人的事都还八字没一撇呢，己竟然就要先给她养娃娃了！大安皇宫，多福瞧着那几个孩子在凤仪宫殿内安静候着，穿着南诏盛装，十分惹人喜爱，不过就是每张小脸都绷着，各个看起来都要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老成些。片刻，御膳房把新鲜炉的点心送来，多福摆在那五个孩子面前，有的孩子见了点两眼便放光，还是不敢吃，有的却好似没看到这点心一般，但肚子却咕噜噜叫起来。多福没有孩子，看见这些乖巧孩子便喜欢。他赶紧说，各位南诏小主，快吃吧，这大安的点心好吃了。那几个孩子相互交流了眼神，有两个娃娃拿细细的银簪，像模像样地试了毒。多福心里叹了气，想笑又笑不。只听他轻声道，试过了，就快吃吧。几个时辰后，这五个娃娃送到了豆卢宝府上。几个娃娃并排站

着，与豆卢宝大眼瞪小眼。索图这回也跟来，帮着照顾这几个孩子的饮食起居豆卢宝见这几个孩子各个拘谨，心里叹气，想到乌满刚到大安时处处防备的样子，便对这几个孩子也怜爱起来。

晚饭，豆卢宝吩咐万彩准备了一大桌好菜。

几个孩子上了桌，有个孩子刚拿银针要试菜，却被身边另外一个孩子打了手，并用南疆话叽里咕噜地训斥了几句。

索图在一旁对豆卢宝解释道，国主吩咐过他，说在郡主府上不必太过戒备。

果然是乌满教的孩子。豆卢宝摇摇头叹气，又对索图道，告诉这些娃娃多吃菜，吃饱了晚上带他去逛灯会。不料那索图却道，国主吩咐了，他晚饭后要练功。南诏国主没吩咐别的话？豆卢宝问索图。索图摇摇头。

都不问问我，当真是看我好性子。豆卢宝心里暗暗嘀咕。

转了转眼睛，她忽的问那几个孩子，会不会说中原话？

几个孩子点了点头。豆卢宝眨了眨眼睛，道，你国主有没有让你带东西给我？或是她要你对我说什？听闻豆卢宝这话，几个孩子眼中却是一片茫然。

他还小，中原话会的不多，我会慢慢教的，郡主莫要心急。

索图赶紧对豆卢宝说完，又把豆卢宝的话译给了那些娃娃。

那些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有胆子大的便与豆卢宝用中原话高声说道：“学打算盘！”

另外一个孩子不甘示弱，也用生硬的中原话奶声道：“学算数！”“学做簪子！”

听闻这几句，豆卢宝笑道，你国主才打得一手好算盘，把你这几个小娃娃送我这，让我当这便宜先生。

片刻，又有个娃娃补充了句，学说中原话。如此，豆卢宝便朝这几个小孩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了。

她觉得己的笑容甚是慈爱。

不想，有个娃娃闷头想了半天，怕落于人后，她接着又奶声补充道，别和郡主学中原话！豆卢宝笑容便僵在脸上。索图赶紧打圆场，连连道郡主莫怪罪，国主的意思是，唉，要怎用中原话说呢，这不好翻译，不过郡主与国主甚是亲厚，想必国主的意思郡主定明白的……豆卢宝掐了掐眉心，愤愤道了句无妨。几个孩子正是

吃喝的年纪，一番吃喝，等人来收的时候，满桌子盘子都只剩些绿叶菜和薄汤汁。豆卢宝觉得脑袋有点疼。送走了一个阿貅，又来了五个小崽子，而且这几个娃娃倒是比那阿貅刚来府上的时候吃多了。不错，她乌满真是看准了己家大业大。是还怎办？就养着吧。那几个孩子都在院子里扎马步压腿，豆卢宝看了一会觉得没劲，便与万彩府，说是置办些东西。晚上，几个娃娃洗漱好了，颇有秩序地叠好了衣服，三个男娃娃睡这边，两个女娃娃睡那边，大家躺好了，但都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底是孩子，几个娃娃闹起来，相互用南疆话对话，说一阵又哧哧笑起来。门外，豆卢宝敲了敲门，索图说了句南疆话，几个孩子便嬉笑着躺好。有大人进来，笑声便低了去。豆卢宝拿着个大袋，每个孩子分了一个布偶。

五个孩子有的拿了布老虎，有的拿了布兔子，有的拿了布蛇，都开开心心搂了布偶睡去了。

从孩子的房里轻声走来，索图不禁小声道，郡主对这些孩子真费心思，还特地问了哪个孩子喜欢哪类飞禽走兽，依样都买了回来。

“不是呢，”豆卢宝也放轻声音笑道，“我找遍了整个大安国都才找全乎的。想来你南诏密林多，人人都与飞鸟走兽为伴，你南诏的娃娃一定喜欢小兽，我果然猜对了。”索图点点头，道了一句国主说郡主宅心仁厚，不会亏待这些孩子的。

豆卢宝想了想，便问索图道，乌满小时候也是如这些孩子一般？

索图合了手，道郡主有所不知，国主七八岁成的时候正逢南诏国内乱，与她为预备南诏主的几个孩子大都惨遭杀害，也是骇人。听闻这话，豆卢宝心里就忍不住有点难受。或许也是己宅心仁厚，不过更是见这些预备南诏小主就想起乌满，总觉得对这些孩子好一点，就好像是对小时候的乌满也好一点一样。这府上也是冷清许久了，有几个孩子吵闹倒也不是坏事。

第58章

一年之后，这南诏送来的几个孩子便要回南诏了。

说是南诏未来国主，但是毕竟也是几个孩子，听说南诏那边专门来了人护送。

听闻这个消息，豆卢宝轻轻‘嗯’了一声，拿着算盘的手倒是抖了一抖。

“郡主姐姐

，这个字算错了。”南诏来的一个孩子提醒道。

豆卢宝猛然清醒过来，她笑笑，便继续教那些娃娃打算盘。当当当——万彩敲了敲小铜锣，这算是学了。豆卢宝比那些孩子更激动，听了铜锣声，嗖的一就跑去了。片刻，她就端了一大盘点心回来。见几个娃娃还在温习刚刚教过的东西，她便随说道：“总用功这脑子也遭不住，快来吃块点心。”如此，几个娃娃便仔仔细细把刚才抄录的课业收好，又用纸镇压好，这才慢吞吞地边说笑边去拿点心吃。豆卢宝忍不住笑道：“一个个的养在我这，怎还是有些学到痴傻的样子？”见这些孩子个个上进，豆卢宝其实也有些心虚。都来大安一年了，教这些娃娃打算盘也有些时候了，这些娃娃真是好苗子，竟没被己带坏不说，己倒是受这几个娃娃影响，竟也好好坐住一个半个时辰教人家做功课。边吃点心，豆卢宝一边胡思乱想起来。南诏来护送的人什时候到呢？一日一日的风一日一日暖起来，春寒褪尽，大安国都已是一派春日盛景。这日便到了。换了盆景，宫人也面生，但凤仪宫还是那个富丽堂皇的凤仪宫。乌满每踏一步，心里便感慨一分。殿内，那皇帝早高坐于凤仪宫正殿等着了。贺兰纹绮见这乌满瘦了些，虽身着南诏侍从服饰，但面色沉静难辨悲喜，举手投足间已然是一副君王气度。不但如此，原先就觉这人外貌行事有几分妖邪气，而如再相见，那妖邪气百般磨炼，倒成了几分阴森鬼气。贺兰纹绮赐座与她，二人对坐于凤仪宫正殿，屏退了其他人。“胆子够大，”贺兰纹绮说道，“你与那几个南诏来的孩子都来了这大安国都，也不怕朕心狠手辣，断你南诏根基？”“南诏国事有几位大长老定夺，况且，想必大安皇帝也清楚，换个南诏国主未必比我更有利于大安。”乌满如此说道。贺兰纹绮笑了笑，道“却是像模像样，有国主风范，与朕刚见你倒是不了。”乌满只喝了茶，不说话。片刻，乌满放了茶杯，拿一个荷包。那荷包上的绣线色泽黯淡，是放置长久的缘故。“这里是你夫君的指甲和头发。”乌满与贺兰纹绮道。贺兰纹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戒备，转瞬即逝。“这东西有剧毒，若用火烧成粉末，喂与活物，活物便会顷刻丧命。”乌满悠悠道。贺兰纹绮笑一笑，声音是冷的。“南诏国主说笑了，先帝尸身葬于皇陵

，无人证明这甲片与发丝从何而来。”“无需证明。”乌满冷声道，片刻，她继续说道：“会有人需要知道的。只要他需要知道，去那皇陵开馆验尸又有何难？。”

只要验过尸体，便知这先帝生前曾被人毒。两人相对静坐，谁也不再开。

半晌，贺兰纹绮先开道：“此事除你之外还有人知晓？”

乌满顿了顿，摇摇头，道了句无人知晓。

如此，贺兰纹绮理了理宽袖，冷声道：“南诏国主有话不妨直说。”

乌满把荷包揣回身上，她说道：“大安皇帝莫要怪罪，我不过是想求一个恩典罢了。”

贺兰笑了笑，随道：“南诏国主还真以为凭此就要挟朕了？”

乌满便道：“若皇帝真有本事，也不敢有人动摇你皇位半分。

中原有个词叫师有名，我这番心思，不过为的一个‘师有名’罢了。”

贺兰纹绮面色如常，但是眼底的敌意倒是松缓去。

她抿了茶，随道，南诏国主开便是，我大安地大物博，没什不应你的。

听闻贺兰纹绮这话，乌满竟然起身，向贺兰纹绮行了一个大安拜礼。

贺兰纹绮面色舒展，眼里也有了几分笑意。只听乌满朗声开，语气郑重。

“我替大安豆卢郡主求一个恩典——”如此，贺兰纹绮也端坐了些，静听乌满之言。

“我愿请求大安皇帝，许豆卢郡主一个由身。”

听闻这话，贺兰纹绮先是哼了一声，而后竟然笑了来，再开，语气倒有几分对晚辈的关怀。

“你竟不求郡主入赘你南诏？”贺兰纹绮笑道：“朕是打算封那豆卢宝为公主，与你南诏和亲，正好就随南诏来的那几位小主一起回南诏。”乌满听闻这话，也是一愣，这番神情里倒有些人间的活气了。见乌满神色有些震惊，贺兰纹绮喝了茶，忍不住打趣道：“朕一直留着那郡主未许人家不说，且是郡主亲对朕所言，说你是她心仪之人。朕是连聘礼都要备好了，怎？你与她竟不是两情相悦？”乌满神色紧绷，虽面无表情，但脸却红了一层。眉宇间的阴冷也散去几分。如此，贺兰纹绮也经不住显露几分慈爱之色，她又揶揄道：

“南诏国主用那脏东西要挟，难道不是向朕求要郡主吗？”乌满红了脸，但语气还是平淡，听不异常。她对贺兰纹绮简单道了句，不是。这，贺兰纹绮眼底的笑意没了，她思索片刻，竟轻轻叹了气。贺兰纹绮便问道：“若郡主得了由身，定要满天去行商，性子野了，不与你成亲了，怎办？”也是打趣，贺兰纹绮悠悠补充道，不算别的产业，那豆卢宝的宝月坊在江南已经开了第六家分号了。半晌，乌满待面色红晕褪去恢复如常后，她只轻轻说了句，那是她的事。贺兰纹绮听闻此话，倒也是怔了怔，半晌，她叹道：“你这几个孩子，总让朕感觉些新意。”登时，乌满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大安皇帝此言差矣。贺兰纹绮颇有些惊讶。“她是我心仪之人，她想做的事，我定成全她。这不是新意，只是情意。”乌满如此说道。片刻，贺兰纹绮笑着摇摇头，南诏国主这几句言辞，倒还是从前那个句句紧逼不落风的南诏主。

贺兰纹绮支了头，揉了揉眉心，轻轻叹息了一番。

这年人啊……

第59章

废去郡主封号的圣旨一经达，即刻就被送到了府上。

豆卢宝跪着听那多福宣旨，才宣到一半她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等多福念完最后一个字，豆卢宝整个人都傻了。

“哎呀，郡主……不对，该叫您豆卢姑娘啦！您这幅模样是做什呀？奴才听闻您家底深厚，这月俸您还在意？这废去了郡主之位，是陛成全您呢。”多福与豆卢宝说道。

怔了片刻，豆卢宝闷声道，多谢成全。

虽然不是郡主了，但豆卢宝还是给多福拿了一个沉甸甸的大荷包，多福笑眯眯地谢过了豆卢宝后便回宫复命去了。

那几个南诏孩子躲在别处，等多福和宫里的人走了才跑来。

豆卢宝拎着圣旨，脑袋还是有些不清楚。

这、这就不是郡主啦？

我这大安国都啦？

见豆卢宝怔怔的模样，那几个孩子便趁其不备，抢了豆卢宝手里的圣旨，个拿去看去了。

这个红色的字不认识。

啊呀那是篆书，还是中原字。

几个娃娃边看边说道。

豆卢宝回过神，想要再拿那圣旨细看一番。

那几个孩子再怎年老成，终究还是孩童，见豆卢宝来抢，几人便将那圣旨传来传去，偏不给了。

也是平日里豆卢宝与他胡闹惯了，这倒也没了法子。

争夺半晌，豆卢宝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几个小娃娃，再不把东西还我晚别想吃点心了！

如此，那几个孩子也不怕，大家嬉闹着，不知是谁说了句那郡主姐姐也别和我一起偷偷去厨房吃了。